慕十澜

随心而写

章武

  加粗字句由@南阳旧友 所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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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“姜维想到,是不是人必须要经历向死而生,才能真正长大。”

   他被魏军包围,看着钟会死在眼前,那柄章武剑静静地躺在地上,沾满鲜血。这本来也不是嗜血的剑,姜维从丞相手中接过他,不曾让它玷污,却没想到今日竟沾了许多血。

  罢了,姜维想到,就当替它开封了。他看着逐渐逼近的魏军,看到章武剑,颤抖着拿起那把剑,轻轻拭去上面的血迹,可不管他如何擦拭,都不能抹去它被沾上血的痕迹。

  “它已经不是曾经的章武了,”姜维提起剑,缓慢而又深重地将剑刺入自己的腹中,热血喷涌而出,他那眼中又燃起了光芒。

  “姜维愿降丞相”。

   那是他第一次与丞相相见,彼时他不过二十上下,丞相也正值壮年。当时他被马遵拒之城门外,正欲以死证忠贞,丞相带着他的母亲赶来,亲自将他收入麾下。

  “将军不必多礼”。

   丞相将他带到蜀中,安排在丞相府,教他排兵布阵,诸葛瞻会抱着大腿喊他哥哥,赵云教他耍枪,就像他一直在丞相府一样,这是姜维二十年来最幸福的时刻。

  丞相仿佛永远年轻,他一直忙于政务,不管军事还是其它,也似乎不知疲倦。

  可是,时间还是在流逝,丞相也会老去,连姜维自己都感觉不如年轻时的自己。但时间真的好像没在丞相身上留下痕迹,连脸上的皱纹都少得可怜,姜维以为丞相无所不能,直到赵云的丧信传回。

   丞相接到赵云的丧信,看见赵广在他面前下跪流涕,断断续续地说着“丞相,父亲他……”

   丞相颤抖地扶起赵广,无奈地叹气,转身带他入帐,姜维在帐前等到天亮,也没等到丞相出来。

   关于前一辈的事,他知之不多,但是他看到丞相半夜偷偷落泪的场景才发觉丞相也是人,他以前太过神化丞相了,其实丞相一直都是有血有肉的人,只是他们因为丞相的神机妙算,因为丞相永远气定神闲的样貌,误以为诸葛亮是神,但人就是人。

   时间终于开始对丞相留下痕迹,丞相开始老去。起初是药不离口,后来便是医士不离身,姜维带着兵,并不时常跟在丞相身边,但只要得空便会去丞相帐中,起初他看见帐中那染血的帕子,那带血的痰盂,还有桌案上处理政务的丞相,他很生气又很悲伤。

   皇帝也只是偶尔派人来看看这个命不久矣的相父,说是来看,实则是来询问丞相离世的安排。诸葛亮事无巨细地告诉来人,姜维看着很是心疼,甚至想要拦下丞相,带他去完成未竟的事。

   “伯约,你随我来。”

   姜维跟着丞相走入军帐,走到章武剑前,他看着丞相将章武从剑架上拿下来,细细擦拭,然后将它放置在桌案上,看着那把剑出神,姜维就在旁边等候,他仔细观摩着章武剑,很配丞相,他不由得想起丞相佩剑的样子。

   “伯约,这章武剑,便给你了。”

  姜维正在愣神,突然听到诸葛亮的这句话,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,直愣愣地看着诸葛亮。诸葛亮也看着他,脸上难得浮现了笑意,姜维反应过来后立马推拒,“不可,丞相,伯约万死不敢授。”

  “伯约,再随我去个地方可好?”

  生病之后的诸葛亮鲜少提要求,姜维立即应了下来。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,在定军山停了下来,以往只需一炷香上山的功夫现在却要半天,到山顶时诸葛亮已经没什么力气,全靠姜维扶着,才不至于倒下。

   “当时,”诸葛亮从他身上挣扎着起来,望着东北向的长安,“先帝和我上定军山,看着长安,定下了剑指长安的誓言。”

   姜维并没有见过刘备,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过关于这个先祖的故事,“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”,不禁让人唏嘘却又无可奈何。

   他听着诸葛亮说起在定军山的故事,开始想象当时正值壮年的丞相与先帝,在定军山上谈着剑指长安的大志。

    那时的丞相应该也是一身青衣,拿着一把羽扇,笑着和先帝说天下大计,那个时候的先帝也很年轻吧,起码可以跑马射猎,上阵杀敌。

   可是,天妒英才啊。先帝终究离开了丞相,那被人称赞的君臣相和也成了佳话,剑指长安终究只剩下丞相一人。

   “回去吧,伯约。”

   姜维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军营练兵,诸葛亮身边的侍卫匆匆赶来,结结巴巴地告诉他这个消息,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,姜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往诸葛亮的军帐跑。

   “丞相!”姜维跌跌撞撞地跑进帐中,“丞相!”

   “伯约,”诸葛亮勉强扯了个笑容,“你来,拿着章武过来吧。”

   诸葛亮神色温柔地看着姜维手上的章武,抚摸过章武的剑身,动作缓慢而有力,因病涣散的瞳孔聚焦起来,重新出现了希望。

   “伯约,此剑是先帝赐予孤的,”诸葛亮难得说起旧事,姜维知道他的用意,先前在定军山便说过一回,他看着诸葛亮的神情,在床边跪了下去,双手摊开放在头顶,“伯约,定不负丞相重托。”

   回光返照的时间很短暂,诸葛亮撑着力将未竟之业托付姜维,便睡了下去,姜维守在帐外,一夜平静。

   平静终究只是一瞬的,姜维在帐外守了三天,诸葛亮昏昏沉沉了三天,却还要应付帝王派来的人,姜维想拦却又没资格,只能看着诸葛亮日日消瘦,三天后,丧信发出,姜维亲殓,葬入定军山,面向长安。

   诸葛亮的死是无法逃避的大厦将倾,刘禅的哀痛是真心实意的,以致于生平第一次剑斩臣僚。群臣沿路祭祀,举哀数月。姜维回回都到,却没有泪。他的泪已经尽了。可是刘禅的哀痛皮肉而已,或者说他也彷徨,这关于汉祚的期待,也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。

   后来姜维再登上定军山,眺望长安,那个殷切的希望,那个诸葛亮魂牵梦绕的旧都,那个季汉人从未见过却无限向往的故里。长安不也是一片废墟么,北人姜维曾经这样想到。他曾听母亲说过长安城的漫天大火,但对于同样未见过长安的季汉,这是骨血里的期盼。 季汉的安稳,随着诸葛亮的离去而倒塌,开始显现出衰败的一角。主和与主战互不退让,刘禅犹豫不决,只会寻着大臣的意见,诸葛瞻处处使绊,让他不能顺理成章地出兵。姜维疲于斗争,心力交瘁。

   后来皇帝派他去守剑阁,他终能得一片清净。 他很少回成都。他想拿回那些土地,便上书请兵,每每被拒,也就北地王刘谌替他说上一两回。他像是孤独的船,漂在大海上,入主长安已经成为他心中的秘密,而比这更重要的是守住成都,江山在,他就有办法。

   可是身后无主,纵取得岐山九寨,又将何为?

   诏书到的时候,姜维正欲起兵,士兵也很兴奋,火光摇曳中照亮起剑阁半片天空。

   “诏书到!”

   刺耳的声音划破长空,熄灭了姜维的希望,手中的剑应声倒地,姜维不可置信地看着诏书。

    “将军,接旨吧。”

   他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跪了下去,在头碰地的瞬间,眼泪涌出,太监将诏书放他手中便离开了,底下士兵在错愕之后开始叫喊起来。

   “大将军,起兵吧!”

  “丞相,姜维无能啊!”

   季汉的安稳在一夕之间倒塌,魏兵来犯,皇帝投降,北地王数次进言,都抵不过皇帝的意思。

  “父皇,成都之兵尚有数万,姜维全师皆在剑阁,若知魏兵犯阙,必来救应,内外夹击,可获大胜。岂可轻信腐儒之言,废弃先帝之基业呀!"

   “大胆!无知小儿,不识天时!”

   北地王跪在地上,头不断地触碰地面,“父皇,即使大势已去,也该父子,君臣背城一战,倘若投降,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呀!”

   他第一次如此不顾颜面地劝谏,发冠散乱,“不能降啊!”

   也只换来一句“此间乐,不思蜀”。

   姜维接到北地王死于宗庙的消息,将自己闭在帐中,此刻的他好像真正感受到了诸葛亮接到赵云丧信的感受。孤独,再也没有人可以支持他,他真正只剩下一人了。他又一次登上定军山,看着东北方向的长安,丞相,维无能啊!

   ”维有一计,望陛下忍数日之辱,必可使汉室复而兴,日月幽而明。“

  鲜血留不住姜维的体温,他的视线里只有那柄血色里的章武,鲜血绕开铭刻的痕迹。让他很分明的看到了先师的笔迹。

  其实姜维从来知道,诸葛亮厌恶战争。这是国士面对天下苍生的慈悲,无关于功业。但他却佩一把剑。姜维曾很困惑,他不完全理解诸葛亮的纠结,他有一往无前的精力和所向披靡的能量,相信前进的希望。但诸葛亮已经四十八岁了。他告诉姜维,剑是手段。

  这是很多年后了,久到姜伯约也成了不敢面对铜镜的老人,久到他九伐中原的脚步被“劳民伤财”死死拖住,久到他也开始怀疑自己。几乎是满盘皆输,国破家亡的前夕,姜维才明白,这把叫做章武的剑,真正代表的东西,是止戈。

   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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